第255节

几十年来，他的肉身换了一具又一具，早已不复最初容貌，两人之间，何止是隔着一道天堑。
  莫名羞愧如同一座巨石，压在了朗星君的肩膀上。
  他早就疯了。
  朗星君踉跄地向后退去，甚至用一条胳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，声嘶力竭地咆哮道：
  “不要看！不要看——！”
  凭什么，他会变成这样，对方却还“活”得这么好？
  好恨！好恨！
  然而，相比起朗星君夸张的反应，“洛九州”原本冰冷的神情变得肃杀，如执法机器般地吐出了七个字。
  “违反规定，杀无赦。”
  锁链化作一道灵蛇般的紫光，“洛九州”在先前显然是手下留情，此时将速度爆发到极致后，一个呼吸间，就抵达了朗星君的身前，两柄短剑同时向着脖颈和心脏两处要害刺去。
  “叮！叮！”
  短剑碰上了一股无形的壁障，接连激起两道火花。
  “哈哈哈——杀无赦？”
  朗星君的眼眶中流下两行血泪：“不管你是谁……洛九州，我今日将你碎尸万断，让你重新成为一盒骨灰，你这辈子，都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！”
  小黑不久前便说过，苦和辣是朗星君灵魂的味道。
  苦，源于他发自内心的悲哀；辣，则源于他极致感情铸造而成的疯狂。
  在凄绝的嘶吼中，他竟是将自己的肉身作为武器，将灵气注入断臂之中，在断臂挥至“洛九州”眼前时，轰然爆开。
  四级强者的肉身，是极品的材料。
  “嘭！”
  血花四溅，骨刺横飞。
  即便“洛九州”回避了大部分攻击，可脸上依然多出了一些细小的划痕。
  朗星君表情凶狠而扭曲，俨然是拼着自我毁灭，也要将对方拖入炼狱，永不朝生。
  然而，他的癫狂，并不足以为他带来胜利。
  没有了理性的思考，再加上“洛九州”目前整体实力上对他的压制，他是在无能狂怒。
  两柄短剑在半空中交错游走，成功闪避了所有能令它们移动轨迹发生偏移的气劲暴动。
  来不及闪避，朗星君硬生生受了一剑。
  血如泉涌，这回，他的右臂也被整个削断。
  “洛九州、洛九州洛九州……”
  朗星君不断念着这个名字，似是诅咒，似是控诉。
  他目眦欲裂，七窍流血，比冤魂厉鬼还要恐怖。
  “你为什么，总是这么残忍？在我刚刚要放下的时候，又跑出来激起我的心魔？为什么你一直都要阻碍我的道路？给我死，死，死……死！”
  “洛九州”并没有回答他，只是面无表情地化作残影，短剑一次又一次地向朗星君要害落去。
  两个四级强者缠斗在一起。
  方圆一里的空气都泼上了一层杀机。
  ……
  另一边，对于朗星君和“洛九州”的打斗及交流，洛十方多少存在着一些模糊的感觉。
  只是他的视野中，同时倒映着黑暗与猩红两种颜色。
  他站不起来，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。
  同时他体内的生机却在迅速流逝。
  ——要死了吗？
  洛十方不甘就此死亡。
  他此时唯一一个想到的人，是严渊。
  甚至于他的耳畔也响起了不久前他们的谈话。
  洛十方：“严先生，我好累啊。”
  严渊：“我在你身边，以后不会再让你这么受累了。”
  洛十方：“谢谢啊，只是还得忙呢。”
  严渊：“等你回来。”
  洛十方：“嗯。”
  他……还要回去。
  不然，严先生的生命安全依然会受到威胁。
  而且，说话不算话，突然就放人鸽子，不讲信用的人太坏了。
  ——动啊！手！动啊！
  洛十方拼着心头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肉身行动起来。
  ——他要回去！
  突然，位于他耳后的魔神祝福印记闪了闪，他的意识被引领到一片奇妙的空间。
  鲜红的天空，漆黑的大地，他的腿微微抬起，地面便像是水面一般泛起道道涟漪。
  当他视线往下，就看到四个倒影。
  喜、怒、哀、乐……每一张倒影上，都清晰地浮现出他的脸，脸上是表达非常鲜明的各异情感。
  而在他的不远处，则立着一个人形……当他凑近一看，才发现那是他恶魔化时候的样子。
  除了没有五官这一点以外，其他方面都跟他恶魔化的形象相同。
  看来，这是他意识内的空间。
  “多试着借用一下它的力量怎么样？”魔神阿斯莫德戏谑的声音从祝福印记中传出，“你现在别无选择，我想看看，最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。”
  恶魔皮肤并不是真正的皮肤，确切来说，它更相当于恶魔的躯壳。
  这一点，洛十方早已有所觉察，所以他尽量避免使用恶魔化身。
  在存在未知因素的情况下，贸然灵魂出窍恶魔化是非常危险的，而且……恶魔化是不可控的，灵魂一旦出窍，自动变成恶魔的样子，并且就连朗星君这样的强者都能被骗过，怎么想都有问题。
  但洛十方没有质疑。
  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，目前他别无选择，只能让自己的恶魔化更进一步。
  魔神阿斯莫大觉察到他的决心后，语气中居然带上了温柔的笑意：
  “真是个好孩子~无论你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，我总是会敞开怀抱去接纳你的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“轰！噼啪！”
  天空一道赤雷落在了洛十方的身上。
  这一幕，吸引了“洛九州”的目光，却并没有动摇朗星君分毫。
  后者封闭了所有的感情，也封闭了所有的感官，视野内只能看到“洛九州”的存在。
  因为注意力发生了转移，“洛九州”一时不查，身上再添几道新伤，但并不严重，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。
  却激起了朗星君更深的憎恨。
  “为什么你不会痛？我要你跟我一样痛！”
  说着，他不顾心脏的负荷，又爆开了一团灵气。
  “洛九州”眉头终于紧蹙了一分，可是并不为自己的伤，而是因为又有一道赤雷落在了洛十方的身上。
  然后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，越来越多的赤雷降临，赤光与黑光交相辉映。
  不知道的人，还以为洛十方早就被劈成了焦炭。
  恰恰相反。
  赤雷噼里啪啦化作电蛇游走，修补着洛十方的伤势，同时也隐隐拔高了他的气势。
  少顷，从天而降的赤雷愈发密集，而洛十方伤势恢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。
  断掉的骨刺被收回了体内，肌肉重新拉上，然后皮肤覆盖上去……便是连一点受伤的痕迹也不可见了。
  一位四级的强者，正在诞生。
  但是，这股气息，并不源自于人类。
  而是恶魔。
  “洛九州”眸光微动，依旧是没有表情地对朗星君说：“师父从来没有放弃过你，今日便展现你最后的价值。”
  说罢，在一道突然传来的空间之力的撕扯下，“洛九州”径自消失在了原地。
  没有回眸，也不予挽留。
  朗星君的攻击扑了一个空。
  若有其他人站在旁边看去，就会发现，比起杀意，朗星君在那扑空的一瞬间，更多的情感是挽回，甚至还有一分乞求。
  他失神地跪坐在地，低喃道：“没有放弃过我？我的最后价值？都是狗屁……你们分明，在一开始就放弃了我，又谈何‘没有’？”
  在一开始就决定了他的“最后价值”？
  ——棋子罢了！有什么放弃不放弃的！归根结底，不过……棋子！
  ……
  此时，洛十方意识恢复，睁开了眼睛。
  他的眼睛，刚开始是正常人的黑色，但很快就在一抹鲜艳的流光中染上了红色，瞳孔也不再是温润的圆形，而是变成了一颗微微闪烁白光的心形。